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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稚柳、陈佩秋:“赵管风流”今何在

2020-08-17

“赵管风流”今何在

文 | 鲍相志

秉烛起长叹,其人想断肠。

赵厮真足异,管婢亦非常。

醉起酒犹酒,老来狂更狂。

斫轮余一笔,何处发文章。

清初著名学者、书法家傅山晚年写下了这首《秉烛》,怀念书画史上的一对著名的夫妇,即赵孟頫与管道升。傅山早年因为赵孟頫的二臣行为而“薄其人遂恶其书”,可到了晚年的傅山,半夜却怀念起这对才华超绝的夫妇。大概是因为二人能在斯文凋敝的元代以微薄之力传承文脉,折服了成吉思汗的子孙,使薪火不灭,傅山逐渐意识到他们的不易吧。

管道升《墨竹图》局部

谢稚柳与陈佩秋夫妇,被视之为当代“赵、管”,除了二位先生书画双绝、诗文兼擅、精通鉴赏以外,感情上的琴瑟和谐、相偕白头,也和二位先贤相类。尤其值得时人称道的是,管道升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都深受赵孟頫影响,似乎未能脱出其藩篱而自成一家。陈佩秋先生则只是在取法上与谢先生同源,却能形成鲜明的个人面貌,二人各有所长,无分轩轾。

陈佩秋先生高中毕业时正值抗日战争,为响应"科技救国"的号召,她于1942年考入西南联大。虽然数理成绩优异,但陈先生无法割舍自己对艺术的热爱,便于1944年重新考入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放弃实用学科转学艺术,这对现在的学子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当时的国立艺专大师云集,潘天寿、黄宾虹、黄君璧等均是校内教员,各位大师虽观点不同,教法各异,好在学校的包容性很强,学子们得以亲炙各门各派的技法路数。

陈先生毕业后进入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由于工作之便能接触到大量真迹,陈先生就用理工科学生特有的思维方式,仔细分析、比对、临摹宋元巨迹,从南唐赵幹到元初钱选,非宋元名手不学,取法极高,几乎能做到毫发不爽,也为她以后创作和研究中国书画打下了坚实基础。

相对于陈先生的科班学习,谢稚柳先生的学画经历更近于传统途径。他束发之年便和其兄谢觐虞一起拜入著名学者钱名山门下,学习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深厚的文学修养让谢先生十分善于避俗,同时与张大千、张伯驹、吴湖帆、商承祚等名士的交往,也无形中滋养了他的艺术。他从晚明陈洪绶入手(旧时许多画家都从陈老莲入手,主要因其法度完备,各类传世画谱也较多),兼学陈白阳,花鸟画的精工与写意两派都能熔于一冶,后来又上追两宋院体,但一直保持清新飘逸的风格。晚年精研徐熙“落墨法”来画山水,老笔纷披,时出新意于法度之中。

以现在的市场价格论,固然谢老要远高于陈老,可藏家们不应忽视的是,古来女书画家寥寥,能比肩一流高手的就更少,陈先生不仅在近现代画坛与男性画家相比毫无愧色,而且其独特的女性艺术特质也和其他画家拉开了差距,我们对陈先生的历史地位认识还很不够,陈老作品的市场潜力尚待发掘。

谢稚柳摹古人物画

仅以其书画水平和谢老相比,就会发现二人实在难分高下。陈佩秋曾谈道:“对传统,谢先生一生没有完整地临摹过几幅古画,但他的创作,出笔便可以看出这一幅是董、巨,那一幅是李、郭,这一幅是范宽,那一幅是王蒙。我完整地临摹了大量的古画,但创作出笔,却看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路数。”客观地说,论入古而得古人神髓,陈老不如谢老,但文革以后,陈老到西方看了许多印象派大师真迹,颇受启发,如莫奈、雷诺阿、德加等。她把西方印象派的用色手法融于中国传统山水画,凝碧含翠,晶莹夺目,处理得既大胆泼辣,又不失女性对色彩独有的细腻感受,往往尺幅之间光影交错,烟雨迷离,让人一见倾心。在匠心独运、融汇古今方面,显然又是陈老更胜一筹,也更符合当代人的审美趣味。

陈佩秋 树接青溪 1999年135×68cm

书法上谢老早期学陈老莲、柳公权等,行草书俊逸挺拔,铁画银钩,晚期则醉心于传为张旭的《古诗四帖》,愈加豪纵,方寸间有长江大河之势。陈老的书风则恰恰相反,她早年学倪云林小楷,点划精到,极见功力,后来草书追踪怀素,下笔爽劲,晚年却再造平淡,复归于朴,简静天成。以书法成就来说,谢老圆活秀润,笔势开张,陈老含蓄朴拙,姿态端凝,确实各有千秋。

谢稚柳书赠李祖韩七言联

兰花鹌鹑图题跋 陈佩秋 1960

陈佩秋书横幅“滋兰九畹”2017

而在古书画鉴定方面,谢老当然是一代宗师,初与张珩(张葱玉)齐名,有“北张南谢”之说,后来又任国家文物局古代书画鉴定组组长,与徐邦达和启功三人齐名,时人多以“艺术鉴定”目谢,以“学术鉴定”目启,以“技术鉴定”目徐。他对王诜《烟江叠嶂图》、李成《茂林远岫图》、周昉《簪花仕女图》等传世巨迹所作的分析,在中国书画鉴定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陈老对传为董源的系列作品做了系统研究,认为《溪岸图》是董源传世真迹,而《夏山图》、《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可以重新考量,同样为古书画研究者提供了新的视角,晚年她大量审读宋人画作,尚有许多成果未能出版,相信以后学者对陈老的鉴定意见会有一个公允的评价。

谢稚柳 陈佩秋 鸳鸯嘉藕图 保利2013春拍 成交价437万元

据记载,元仁宗曾把赵孟頫、管道升、赵雍的书法合装一卷轴,收藏在秘书监,并说道:“使后世知我朝有一家夫妇父子皆善书,亦奇事也。”随着谢老、陈老的相继离去,我们不禁感叹不知再多少年,才会再出现这样一对艺坛鸾凤,而巧合的是,陈老去世与管道升去世,刚好相隔701年。

THE END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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