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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名师点评上海高考作文:好写,但正确的价值判断很重要

2020-07-08

看点2020年高考昨日开启,语文作文题目也成为网友热议话题。本次各地考题异彩纷呈,如全国1卷“齐桓公、管仲与鲍叔”、江苏卷“信息茧房”以及天津卷的“中国面孔”。继去年的“中国味”后,今年的上海卷则探讨了“人事与天命”。这一命题怎么写?为此,外滩教育邀请到语文名师王召强,请他为我们解析写作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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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王召强 编丨Travis

题干:世上许多重要的转折是在意想不到时发生的,这是否意味着人对事物发展进程无能为力?请写一篇文章,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和思考。

要求:自拟题目;不少于800字。

相比较于2019年上海市高考作文题中新颖的“认识论”而言,今年的上海市高考作文题目比较传统,回归了哲学思辨的传统,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拨乱反正”。

为此,我们2020年的考生应该感到庆幸,因为相较于去年无从下笔的“认识论”而言,今年这道哲学思辨型的议论文真是太好写了。

毕竟,这一届学生仅在高三下半学期就经历了太多“意想不到”的“重要的转折”,单是新冠病毒肺炎一事,就可以拿来大书特书了。

像这种颇为感性的素材,至少可以帮助考生准确地理解题意,考生也可以将之作为典型素材写入作文之中,或置诸篇首引出自己的主张,或置诸篇中作为论据使用。

像新型冠状病毒这种“意想不到”的“重要的转折”,我们通常可以称之为“黑天鹅”事件,它指的就是非常难以预测,且不寻常的事件,通常会引起连锁负面反应甚至颠覆性的社会后果。

一般来说,“黑天鹅”事件是指满足以下三个特点的事件:

1. 它具有意外性;

2. 它产生重大影响;

3. 虽然它具有意外性,但人的本性促使我们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并且或多或少认为它是可解释和可预测的。

它与“灰犀牛”是两个相互补足的概念,“灰犀牛”事件是指太过于常见,以至于人们习以为常的风险,“黑天鹅”事件则是极其罕见的、出乎人们意料的风险。

像“黑天鹅”事件这种较为专业的概念,考生即使写不出也没有关系,因为这道题目的审题关键在于对后半句话的价值判断“这是否意味着人对事物发展进程无能为力?”答案当然是否定性的,即这并不意味着人对事物发展进程无能无力。

美国作家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的著作

这里,考生一定要学会区分这道题目中暗涵的两种判断类型,“黑天鹅”事件是客观存在的,这种判断在类型上属于事实判断,但是,对于议论文写作而言,主要考查的是学生的价值判断是否正确。

在这道题目当中,考生显然不宜认为既然“黑天鹅”事件是客观存在的,那我们就破罐子破摔吧,换句话说,在事物发展的进程中,我们就随波逐流吧,放弃任何人类自身的努力吧。这种价值判断显然就是非常消极的、颓废的,不够积极向上的。

因此,在这道题目中,考生能够做出的价值判断是,而且只能是:

虽然“黑天鹅”事件是客观存在的,但是我们无论是作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还是作为拥有有机团结能力的整体,都应该主动承担起“责任的重负”,在自己的身上,努力克服这个时代的“黑天鹅”事件,做一个自主把握自身命运以及人类命运的“主宰”。

正如英国诗人威廉•亨利《不可征服》一诗中所说:“无论命运之门多么狭窄,也无论承受怎样的惩罚。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统帅。”

威廉•亨利

(Willaim Ernest Henley)

其实,这道题目暗涵了一个经典的道德困境,那就是如何看待人类历史进程中的偶然与必然。

“黑天鹅”事件通常都是偶然的、随机的、不可预测的,但是又会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这种“不确定性”正是加缪《局外人》中所表现的人类生活的荒谬性,因为小说中的主人公默尔索在海边枪杀了一个阿拉伯人这一小说中的核心事件,并非默尔索蓄意为之,而是带有相当程度的偶然性的,但是这却对他的生活产生了致命的影响,最终他被判了死刑。

虽然在小说的结尾,默尔索和判他死刑的这个荒谬的社会达成了和解,但是他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法国作家、哲学家,存在主义文学、“荒诞哲学”的代表人物。主要作品有《局外人》、《鼠疫》等。

存在主义的核心原则之一就是: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但是这也只是一种对于人类生存状态的一种事实判断而已。

也就是说,世界的确因其偶然性,而有其荒谬性的一面;生命的确因其一次性而有其悲剧性的一面。但是,这并不妨碍每个人在其偶然而短暂的一生中,努力把自己铸造成器,追求自我实现的诸多可能性,努力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针对“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这一事实判断,加缪给出的价值判断是:“我反抗,故我们存在”。

作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只有挺身反抗世界的荒谬和生命的悲剧,我们才能郑重地向这个世界宣告:我们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们不但生存着,而且存在着。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面对希特勒偷袭法国这样重大的“黑天鹅”事件,像加缪和萨特这样的知识分子,并没有撇下身为法国公民的责任,而是积极投入到法国抵抗运动当中,运用自己手中的笔,跟法西斯斗争到底。

这就是一种富有现实意义的“反抗”,而且,最终他们也的确取得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在20世纪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发挥了重大的主导作用。

在哲学上,我们通常把人类在历史进程中发挥的主导作用,称之为人的主观能动性,其实,换一种更为严谨的说法,就是人的自由意志。

因为在最广义的层面,自由意志就是人们依照其拥有的条件去决定是否做一件事情的能力。自由意志存在与否,在科学与哲学的历史上,一直就是个核心议题。

例如:

在量子力学中,并不支持自由意志,只是认为物质的确存在不确定性,不过其依然具有稳定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由此否认了宿命论和微观世界构成宏观世界论。

首先,这种微观尺度上的随机性和通常意义上的宏观尺度之间,仍然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其次,这种随机性是否不可约简,难以证明事物是由各自独立演化所组合的多样性整体,以及偶然性与必然性存在辩证关系。

在哲学上,古代希腊人对人的自由意志进行了最初的研究。

苏格拉底认为,人的自由意志本质上是向善的,因为只有善事才对他有好处,恶事则使他亲受其害。一个人之所以要去作恶,也只是因为他以为那是善的,只要他知道了那是恶,它就不会主动去作恶了。

因此要达到善,关键不在于限制人的自由意志,而在于教给人什么是善的知识;至于为善的意志本身,则是人天生固有的,不可教也不用教的。

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通常把这个问题化约为“天命”与“人事”的辩证关系。

《论语•颜渊》中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观念,阐释的就是一种人类自身无法抗拒的外力,冥冥之中在发挥着重大的影响作用。

这句话原本是子夏用来宽慰司马牛的,因为司马牛感慨道:“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其实司马牛是有兄弟的,只不过他的兄弟们都很不肖,他真正想感慨的内容是跟什么样的人做兄弟这件事,并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因为这主要取决于他的父母,一个人显然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兄弟,这就是天命。

庄子《人间世》中借助孔子之口说:“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

作为子女的,必须孝敬自己的父母,这就是子女的大戒;因为父母不是你自己能够自主选择的。作为臣子的,必须侍奉自己的国君,因为国君有时候也是你无法自主选择的,庄子在其漫长的后半生,就必须面对宋国的暴君宋王偃。

庄子所说的“天下有大戒二”,其实就是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不得不面对的两种不可抗拒的外力,而这两种外力都带有相当程度的偶然性和随机性。

但是,庄子并不是说我们因此就必须认命,庄子在《人间世》中假借孔子之口给出的价值判断是“乘物以游心,讬不得已以养中,至矣”。

也就是说“顺应自然而使心志自在遨游,一切都寄托于无可奈何以养蓄神智,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在沪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中,有一篇课文是谈到过“天命”与“人事”的关系的,那就是欧阳修《伶官传序》,欧阳修在这篇课文中,开篇即说“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在北宋名臣欧阳修看来,大宋天子赵匡胤才是“天命”所归的真天子,出身夷狄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当然配不上真命天子的称号,因此后唐庄宗之灭亡的确是天命使然;但是在后唐庄宗灭亡一事上,发挥了更大作用的却是一系列偶然性的“人事”,尤其是伶官在后唐历史上所扮演的负面角色。

正所谓:“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欧阳修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实词都有所指称,绝非泛泛之论。

“所溺”自然是指后唐庄宗宠幸伶官一事,而“忽微”则是指后唐庄宗跟亲军将领郭门高所开的玩笑,正是这一“忽微”的琐事,导致郭门高发动了叛乱,射杀了李存勖。

倘若不是因为这个颇具偶然性的“戏言”,李存勖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凄惨。由此可见,“人事”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有时发挥着比“天命”更为重要的作用。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像古人所说的那样“尽人事,知天命”,也就是说我们要竭尽所能去做一件事情,至于能否取得成功,那就要看上天的安排。

因为“天命”往往是“意想不到”的,而“人事”却取决于我们可以掌控的自由意志。

最后,我想说的是,像“尽人事,知天命”这样的传统观念,其实一点都不消极,它正是代表了一种孔夫子般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坚韧精神。

就像那位循环往复地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他是幸福的,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与荒谬斗争,都在与残酷的命运周旋,且会周旋到底!

转自腾讯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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