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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甜叫海派书画

2020-07-04

文 | 鲍相志

上海人的嗜甜真是要命,曾品尝上海一家老店的鳝鱼面,现做现吃,爆香鳝鱼的时候,两大勺砂糖泼进去,简直是致死量,等晶亮的鳝丝和着滚烫的面条入口,美拉德反应的魔力使脂香、鲜香和焦香交织充盈口中的一刹那,我却生怕咬到舌头,再无话可说。

上海鳝鱼面

海派书画也仿佛充满这种调味的秘技,在商业气息弥漫的海上,画家们并不回避历代书画家都谈之色变的“甜味”,他们用浪漫精巧的笔调,为生活的不易带来丝丝甘甜,这是海派书画独有的魅力。我们很难在海派画家笔下看到不幸、灾难与哀愁,如果书画是生活的调味剂,那“甜”又有何不可呢?它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味。

大歌剧院蛋糕

海派书画的甜可以是大歌剧院蛋糕。还有什么比歌剧院蛋糕更考验一位糕点师的功力呢?看似简单的外表下是层层叠叠的内芯,各种高档的材料在恰当处理以后又要完美地融为一体,入口如歌剧一般华丽起伏,浓郁的滋味渐渐扩散开来。

吴湖帆手卷

吴湖帆特精擅此道,他的画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有一种“甜味”,尤其是设色的华贵与细腻的笔法,是那样的无可挑剔。他曾经赠与自己的爱徒王季迁两卷精致的山水手卷,把元代八位书画名家,包括赵孟頫、王蒙、倪瓒、高克恭等的画法融于一卷,简直和歌剧院蛋糕一样炫技,这都需要最好的导演,来营造出视觉或味觉上的幻觉。不同大师的笔法被组织用于表现不同的景象,又巧妙地和谐统一起来,手卷高潮处犹如花腔女高音一般的灵活跳跃而又丝丝入扣。吴湖帆对于各家的深入理解通过手卷表达出来,正如做出顶尖歌剧院蛋糕的糕点师才能毕业一样,只有像吴湖帆这样的传统功夫,方能从古人千变万化中脱出而自立门户。

夏日的蜂蜜薄荷茶

海派的甜又可以是夏天的冰镇蜂蜜薄荷茶。绿茶、薄荷、柠檬和蜂蜜的精心调配,一口喝下去,除了穿透脾胃的清凉,还有悠远的草本香气。这种甜让人在燥热的夏天身心俱爽,两腋生风,就像品读江寒汀先生的画带给人的感受一样。

江寒汀花鸟条幅

江寒汀的画是属于夏天的,鱼跃蛙鸣,荷风坠露,他的设色犹如永远在雨后阳光下看到的一切,明净清澈,一碧如洗。他在吃透任伯年、虚谷花鸟画笔墨的同时,又参以恽寿平没骨设色的技法,变枯为润,变瘦为腴,创造出海上花鸟画的新面貌。他的笔下往往含水极多,这对书画家来说极具挑战性,手上功夫稍有不到,就容易变成肥软无力、含混不清的恶状,但江先生尤善于在湿墨中见骨见笔,画出来透明爽净的气质,真可说是“甜而不腻”。

有一种上海的甜味是让几代人都无法忘怀的,它可以是大白兔奶糖,也可以是杏花楼的月饼,味道真正让我们怀恋的,其实是味道背后的许多东西,它勾连起人世间多少无言的情愫。丰子恺先生的画大部分是在苦难岁月中画的,无论是家国还是个人,苦难总会伴随着我们,可丰子恺先生的画,总让我们想到童年,那种换衣服时无意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的单纯快乐。

丰子恺先生小品画

丰子恺先生画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当我们已经用“社畜”来形容自己的时候,他提醒我们如何活的像一个真正的人。他画的是尘世的悲欢,却有出尘的豁然,他永远是一位父亲,是常来的茶友,是静静的旁观者,他总能捕捉到我们最无法言说的情感。“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这种甜是久别了的古早味,仿佛我们在冬天用不多的零花钱,走到熟悉的摊位,买一块香软的海棠糕,哈着气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这甜味会很快离我们而去。即使要一个人在风雪中走回家,这种温暖的味道也足以慰藉我们。

刚出炉的海棠糕

奥斯卡 · 王尔德认为,生活模仿艺术远甚于艺术模仿生活。书画作为艺术品的重要门类,同样具有装饰生活的功能,它要能够制造幻觉,要能够刺激我们的感官,从而让我们的生活不那么真实,不那么残酷,海派书画无疑做到了。不需要理会某些理论家冰冷的批评,海派书画的甜是让人那样上瘾,我完全耽溺其中。

THE END

转自腾讯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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