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异端始祖:衣行怪异的成功商人,自创中国历史上首个思想流派
王阳明曾云“暮钟杳杳催归骑,惆怅烟光不尽诗”。历史人生的是非又何尝不是如此:写进诗,却都“不尽诗”。
人生,不管是如日初升,还是如夕阳残红,都不只有当下的苟且,还有心,有情,有诗,有笔,有远方。
除了修养自身之外,讲学教弟子可谓是王阳明人生的另一大痴迷了。
事实也证明,儿子缘惨淡的王阳明,弟子缘倒是极重。生前身后,他都活在“有弟子万世足”的世界中。只是,弟子多了,除了像徐爱那样听话的楷模之外,也不乏能够“晃瞎”世人眼球的,特别是在王阳明生命晚年所结缘的弟子中。
比如,王门后世的“异端”始祖王艮,就是一位首当其冲的“怪杰”。
最初,王艮不叫王艮,叫王银。虽是意淫金银财富,但其出身却是特别穷苦,
虽不是种地的,却是辛苦贩盐的。自幼,王银就体恤父亲经商贩盐的艰辛,小小年纪便主动放弃了私塾乐土,代替父亲去做差役。
再长大些,王银跟着父亲一同经商。但与其他买卖人不同,王银人在商界,却有一颗向往文化界的内心。那时的他,主业贩盐,几乎没有什么业余时间。但即便这样,他仍是会在上班营业期间挤出点空儿来读书、研究学问。
于当地集市上的人而言,王银一面卖盐,一面拉着路过摊位的读书人讨论问题,已是见怪不怪了。有时,感觉受教了,王银还会慷慨地以盐相送,表达感谢。
多年过去,王银在经济条件与学识上都有了很大的飞跃,他的学术更是闻名远近。
钱有了,名有了,学问有了,王银的人生理想也一下子远大了很多:“夫子亦人也,我亦人也。我为什么不能像孔老夫子一样呢!”
于是,自以为得道的王银便常常像尧帝一样说话穿衣,行走在大街小巷。用人们的理解就是“神经质”。
一天,王银怪异行为照旧,却突然碰上了一个旧相识的学子。交谈中,学子一句无意的话却搅得王银很不好受,学子说,“感觉您的学问和王阳明先生的心学很像呀!”
王银当然不是滋味,自己多年求索悟出的高超学问,怎么会和一个官员的迂腐学问扯到一块去呢!多年来桀骜成性的王银不服。
于是,在正德十五年(1520年),在王阳明初揭了“致良知”之教后,人还在江西的王阳明迎来了突然拜访的江苏后生王银。
对于这个空降的衣着奇怪、举止异常的求学者,王门弟子忍俊不禁,王阳明倒是礼貌相迎。毕竟,奇怪的皇帝、王爷、宦官,他都见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奇怪的书生了。
不过,王阳明也没惯着满身傲气的王银,而是犀利地指出:“你只学老子穿衣打扮,却不学他七十多岁还在堂上假摔装哭,逗父母开心,真是可惜可叹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几句话,王银就已感到,这个王阳明不是善茬:别人都笑自己穿得太疯癫,他却能一眼看出自己是在效仿老子。更可怕的是,他还影射自己认识肤浅。
王银震惊,却不肯就此服输。接下来,王银把王阳明堵在房间里,辩论了两天,论格物致知,论意识形态,论心的作用。当然,也不能用“堵”字,因为与这个有思想的人碰撞火花,王阳明也是心甘情愿的。
两天之后,王银向王阳明行大礼拜师。
能收到眼前这样悟性高,又不盲从的弟子,王阳明自是开心的。
长期的集市生涯,迎来送往,与人讨价还价,练就了王银一口辩才,更是给他灌入了一股脑的刁钻气。
王阳明认为,这个爱徒过于骄躁、自傲,还需要一定时间的沉淀。因此,他为爱徒改名“王艮”字“汝止”,希望其可以如八卦之一“艮”所代表的山一样:遗世独立,又能够“如止”。凡事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
与老师王阳明低调做人、高调讲学不同,王艮凡事都做得高调,好像生怕世人不知道似的。他也不想改掉这个毛病,或者,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是“毛病”。比如,穿奇装异服出门就是王艮的家常事,他还会不顾老师劝阻,坐着“招摇车”招摇过市。
嘉靖二年(1523年),王艮入京,一路上更是大肆搞宣传活动,弄得沸沸扬扬。
对于王艮这些怪诞做法,世人自是议论纷纷,连远在绍兴的恩师王阳明都急着对他“痛加制裁”。倒是王艮本人却不以为然。相反,他还借此实现了自己目的:迅速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提升了自己学术的知名度。
事实是,王艮的自我炒作很成功,各大场合的讲学邀请帖子纷至沓来。这都为他日后创立泰州学派奠定了基础。
说起泰州学派。那真是王艮本人的骄傲,也是恩师王阳明的骄傲。
王艮所创立的泰州学派,继续弘扬阳明心学良知思想,反对人性束缚,普及道德良心,讲的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天德良知也”。
与其他学派多针对上层社会和知识分子不同,泰州学派更像是一门大众宗教,其宗教信徒从社会高端到底层,涵盖形形色色人群。它鲜明的人民性还表现在其所教的具体内容上面:“百姓日用是道”,“百姓日用之学”,要人们在日常行事上磨砺学问。
别人读书明理齐修,泰州学派学员则是读书、明理、过日子,都不耽误。
就这样“贴近生活、接人气”的泰州流派,推动了明代后期的思想潮流,其影响超出了王阳明心学的每个流派,变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流派。
王艮也因此被世人亲切地尊称为“王泰州”。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位王艮“王泰州”身上,有商人的奸,有儒者的仁,更有他“做自己”的坚持:一生布衣,拒绝入仕。
王艮爱财,却取之有道,他凭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过着富庶的生活;他一生不受功名,摆脱了中国文人入仕为官的人生死结;不为官,他却还能用自己的知识服务社会,特别是中下层社会群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又哪管世人诽谤!
或许有人觉得王艮是在作秀,但是如果一个人能用毕生精力去做一场秀,这场秀、这个人都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这样的王艮,并非出自书院门楣,却是比世上读书人都更爱学问,他在弥留之际还对儿子王襞说:“汝知学,吾复何忧!”他告诉儿子:“只要学派和好的思想能传承下去,为世人所用,哪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呢?”
王艮一生,能得良师王阳明倾力提携,自是该觉得荣幸之至、感恩不尽。而王阳明为师,能得弟子如此,又还有何求呢?
转自腾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