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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散文写作的微观世界,谁能真正抵达浩瀚宇宙

2020-06-29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散文写作,说易却难。作者常在左右互搏中,反复思量、拷问着自己写作的本心。但本心又不该被用来成为文本平庸的托词,一个足够自省的写作者,需要从本心二字见大千世界。

同时,写作者创造的,是一个精神世界,他(她)是这个精神世界的王,就像果壳中的宇宙一般,你所能创造的,便是这个小型宇宙所拥有的——既见精微,又可浩瀚。

王月鹏 | 文

刊于文学报2014年8月

关于散文,我更相信持续地找寻。我一直固执地以为,散文写作是要讲数量的,诸多关于写作的真谛,关于语言内部的秘密,是在写了几十万字以后才可能搞明白的。

当然,数量不是来自复制,而是来自心灵的难度。坚持有难度的写作,才会不断发现自我,丰富自我。

很多人都在说打开自我,关键是打开一个怎样的自我?在打开自我之前,你认识你自己吗?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子?你究竟构建了一个怎样的认识世界的坐标系?对于一个散文写作者来说,这些追问是必要的,比你写下什么文字都重要。不管你写什么,怎样写,这些追问都该是你的书写底色。缺少了这种底色的写作,很难走远。在散文中,很多人常常用“浮躁”和“缭乱”之类的词语就将这个社会“打包”处置了。其实不仅仅这么简单,还该有更细致更真实的审视,那些隐秘的纹理,理应有着更深的缘由。它们不该被漠视和被忽略。

我钦敬那些对这世界有一个完整看法的人。碎片是最值得信赖的形式。碎片也是最可疑的形式。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碎片中的一部分,是值得信赖也是需要质疑的存在。那些从来不曾犹疑的面孔,往往是靠不住的。

还有那些所谓的技巧,是无根的。对于一种无根的存在,我们却在寄托成长与收获的期待。

有的散文写作者看似恬淡超脱,其实内心拥有强烈的舞台意识,他们躲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写作,先要涂脂抹粉,吊嗓子,摆姿态,然后才开始低下头,拿起笔。这是一种作为表演的写作,写作者自始至终有一种舞台意识与表演欲望,舞台给了他所谓信心,同时也让他丧失了本心。

我不是不够宽容。作为表演的写作,如果注定是一场表演,那么请认真演好你自己,而不是把心思用在炫耀舞台的设计与背景上。

散文创作怎么可能没有门槛呢?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很多人写了一辈子,并没有看到这个门槛在哪里,更不必说是否迈进门槛了。

并不是放弃逻辑,放弃规则,把莫名其妙的词语胡乱堆砌到一起,就是所谓的探索创新。对于那些装腔作势的散文创新,我更愿意从根上来判断它们的出路。倘若根部裸露在空气中,裸露在左顾右盼的途中,失去了土与水,这样的成长必然是没有生命力的。

一种决绝的探索,应该像激光灯,坚执地打穿传统的“钢板”,无论它的动机是否值得,它的动作是否标准,这种行为本身是值得敬畏的。但是,倘若所谓的探索仅仅是个电灯泡,它的所有努力不过是照亮了某些空间角落,并没有真正打通一些什么,在虚张声势和左顾右盼中,“本心”丢失了。

散文写作尤其不能丢掉本心。如果丢掉了本心,任何创新都是可疑的甚至是虚伪的;但是也不能因为抱有所谓本心,就可以成为文本平庸的托辞。散文写作仅仅真诚是不够的,更要有反思意识;仅仅优美是不道德的,更要有理性底色。我对散文写作的虚伪与平庸时刻保持警惕,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放弃本心,同时又不能满足于本心,要对这个世界有更开阔的理解和更宽广的情怀。

境界,格局,气象,决定着一个写作者的写作具有多大的可能性。

也许,痛感是我们在人群中相互辨识的共同体验。一个不必言说的表情,让我们在人群中轻易地就认出了彼此。

写作者创造的,是一个精神世界。写作者是这个精神世界的王。所谓边缘化的说法,其实是站在写作外部来说的。

特别是在散文界,很多人一直活跃在文本的外部,虚张声势,哗众取宠,他们把井口视为天空,把屁股底下的地方当作整个大地。在时间面前,艺术最终还是公正的。一个写作者,不管曾经怎么热闹或寂寞,时间终将作出公允的判决。基于此,我坦然地投入到一场巨大的看似无望的案头劳动,我相信质朴的心态,相信笨拙的力量,相信一以贯之的爱。

一个人所写下的作品,与活在现实中的他自己,有时会成为一种互补。我将其视为艺术让人心安的魅力所在。现实中的困惑,现实中的扭曲,现实中的错过,都将在写作中得以呈现,也获得解答,当然这样的解答不是报复,不是评判,它只是对心灵的一种言说和慰藉。

我心目中的理想写作,是紧贴地面的行走,当然这个行走不是匀速的,跃动,停顿,加速,还有左右摇摆,都是必要的,甚至偶尔对地面的脱离,特定阶段的匍匐前行,也是可能的。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将成为对行走内涵的一种丰富,拓展作为一条路的意义。

一个人的意义与价值,常常与行走和道路截然难分。散文写作也是如此。所以我更愿意从一个写作者的整体来看他是否构筑了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他的行走方式,他所走过的道路,以及他所选择面对的道路,都是极好的诠释。

写作者在试图表达现实丰富性的同时,往往也把现实的丰富性切割了。如何在这种切割过程中潜隐更多更大的想象空间和阐释可能性,这是一门技艺。我觉得,这个技艺与语言相关;对语言技艺的有效操控,与天赋相关。先天不足,后天其实是没法补的。

与自己的语言建立一种信任感,这应成为写作者的自觉行为;与自己的语言建立一种不信任感,这同样也该成为写作者的自觉行为。真正恒久的有力量的作品,更易于产生在这种信任与不信任的相互碰撞与交融之中,其中奥秘,唯有用生命写作的人方可体味。

文字的推敲与锤炼,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写了二十多年,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将其与写作者的心态、气象、格局联系到了一起。苦吟没有错。心态的舒展也许更重要。真正的创造往往是舒展心态的产物。我与我所写下的文字始终保持了一种紧张的互不信任的关系,我一直怀疑它们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完成对自我的表达。修改让我备受折磨,也让我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内心的不安,取得暂时合法的“理由”。

过度修改可能是一个问题。在反复的修改过程中,文本中的毛茸茸的感觉,一些湿漉漉的原生态意绪,被割裂被破坏了。这让我纠结,让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一个对自己的语言并不信任的人,我对我的表达总是放心不下,我的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不是因为对完美的追求,而是出于对自己的语言的不放心。如何与自己的语言建立一种高度信任的关系,并且在这种相互信任中适度植入反思和警惕的元素,这对一个写作者的书写状态是否愉悦,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时常把呕心沥血视为写作的大愉悦,其实未必。自然的表达才是书写的要义,这个表达是附带了愉悦感的。那些纠缠的情结,那些高密度的难以融化的思考,总对我的写作形成一种压迫,它们压在我的心头,有一种窒息感。

新媒体编辑:张滢莹

配图:摄图网、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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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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