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思维与传统哲学思维

——诗词写作漫谈五

葵先生/作

十八世纪德国著名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说：哲学是全部科学之母，哲学活动的本质原就是精神还乡，凡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到处寻找精神家园的活动皆可称之为哲学。这个思想是否得到哲学界的认可我不太了解，但他把哲学与精神关联的思路，我觉得很符合文学创作实际。

《周易》被认为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总源头，中国传统文学虽然不属于科学而属于文化范畴，但与其精髓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其思维模式都是相同的。仅就诗词而言，就能够看得出来，其与易经和阴阳理论本就是一脉相承的。

先说《周易》的万物类象思维。宇宙太大，大千世界里的万事万物太多太庞杂，如果按一般属性分类，仍然很难解决对事物及其规律进行归纳总结的问题，但是，中华先民很智慧，根据事物本质的共性将其概括为八大类，即《周易》所规定的八卦，让每卦都代表一大类事物。

比如乾卦，《周易》卦传言：乾为天、为圆、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为良马为木果。老成、激烈、活动、迈进、决断、威严、功勋、统一等；人物代表上层人物、有领导地位的人、起决定作用的人、有权的人、富有者、当官的人、神、君王、圣人、君子、祖父、父亲、家长等；性格代表刚健武勇、果决、重义气、动而少静、威严、昭明豁达、自尊、正直、勤勉、骄傲、霸道等；人体代表头、首、胸部，大肠、肺、右足、右下腹等；疾病代表头面之疾、筋骨疾、肺疾、骨病、寒症、硬性疾病、老病等；天象代表太阳、晴、冰、雹、寒、凉；物象代表金、玉、珠宝、玛瑙、宝物玉器、高档用品等；动物代表龙、马、天鹅、狮，象等。

上述各种内含具体还有很多，但归根结底都具有乾卦所被赋予的特征，所以，在分析相关事物的性质、状态、演化等问题的时候，都用乾为天来代表，这种思维相当高级，乾为天具有象征一切同性质事物的功能和属性。

同样的，诗词讲求的是赋比兴，擅长的是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等，也都具有象征的意义，也就是说，诗词写作过程中，通过合理取象并赋予其情志，使其具有可以以点带面、触类旁通的抒情言志能力，并且达到了含蓄蕴藉的效果，这点与《周易》的万物类象思维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当诗词采用一种意象来表达的时候，是可以联想到相类的其他内心感觉的，比如鸿雁之于书信和思念，杨柳之于离别和流连等等。同样的原理，也广泛应用于书法国画等领域，中华文化文学文艺作品中，写意的运用远远大于写实，这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特色。

再说，阴阳理论。阴阳学说在中国的传统哲学科学文学中的应用可以说已经非常普遍，其哲学内涵被人们广为接受。

而诗词在很多方面都有阴阳理论的具体体现。比如平仄，汉字的读音本身很复杂，但韵书把他们规定为平上去入等几大类，平声还细分为阴平阳平，又根据各个类别的发音特点，阴平阳平统称为平声，上去入又统称为仄声。具体谁为阴阳，我们先不讨论，单纯从音韵分类就可以看得出来，平声与仄声即是阴和阳，根据阴阳的性质，这里先假设平声为阳，仄声为阴。

接下来看每句中的平仄，诗词中的七言有四大基本句型: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不论哪一种句型都有一个规律，即两个平之后是两个仄，两个仄之后是两个平，平平与仄仄互相成交替性排列，最后一个字按照交替律只留一个平或仄，这种平仄相替也体现了反者道之动的规律，相当于阴阳在不断的交替重复中形成和谐而不竭的律动。

上面说的是单句的情况，那么两个相邻的句子是怎么个关系呢？一首诗词分四句或八句，每一个奇数句与其相邻的下一个偶数句加在一起叫做一联。在一联之内，两个句子之间一般是要求两句同位置的字词平仄相对。比如:平平仄仄平平仄与仄仄平平仄仄平组成一联。这就是说平仄本身是具有相对相反特点的，如同万事万物都是阴阳对立一样，虽然对立，却在对立中统一，实现阴阳平衡。尤其是对仗联，相对应的两句构成一联，严丝合缝的状态更符合阴阳合和的原理。

还包括诗词句子中的孤平、三仄尾、三连平等禁忌，也是因为其破坏了阴阳律动规则，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平衡才是合乎道理的。

甚至诗词章法的起承转合也与阴阳消长转化规律有关，如果我们真能体会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等规律，诗词章法必定会带来更好的写作思路，对诗词整体意境的营造是大有裨益的。

有的朋友口中自称喜爱诗词，却并不尊重诗词，也不遵守诗词规则，随心所欲地写，不但平仄、粘对、押韵等都不讲，章法结构也毫无道理，这是不应该的，诗词作为一种诗歌体裁，并不是无源之水，其演化形成过程有传统哲学思维做基础，以语言演进为条件，在适合的历史时点萌芽，经过古代很多语言和音律专家数代探索才定型，后世又历经了很多才华横溢的传承完善，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岂能因为无知和狂妄而任意妄为呢？

至于因为没有什么文学底蕴和学习能力，而妄言要对诗词改革的，也是不自量力的狂犬吠日，太可笑了，真要是改革成他们所要的样子，诗词还有存在意义吗？一座老宅、一条古巷、一个原汁原味的民俗村落，承载的都是历史和文化，人们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就是维持其本来的样子，而不是铺上瓷砖、装上霓虹灯、换上铝合金门窗，那样是犯罪。

真正爱好诗词的人，应该抛弃一切伪诗词思想，从文学艺术角度潜下心来学习古代优秀诗词作品，认真理解和体会其精妙之境，积极投身真诗词的写作活动，可以偶尔玩玩文字游戏，但绝不可以一直戏作，让前人不齿、后人笑话，把自己也玩成个游戏，就不如不糟蹋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