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军:短视频与文学传播的逻辑
让文艺成为一种生活
短视频与文学传播的逻辑
□周朝军
周朝军,青年作家,文学期刊编辑。
近期,我正在进行一些新鲜的尝试:邀请作家放下身段,化身“网红”,走向16:9的手机屏幕,在并不知道会有多少观众围观的情况下,与大家聊一聊文学,谈一谈人生。近期我依托个人的抖音账号,先后连线了作家李浩、弋舟,以直播的形式与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进行了两场文学讲座。这在抖音这样一个拥有数亿日活用户、每天几百万人直播的平台上,当真是一件小事。但每次直播之后,都会有一些出版、媒体和作家朋友表达赞许或者合作的意愿。
在当下,文学的影响力式微可能是我们讨论“文学与时代”“文学如何融入当下生活”这类话题时的前提,但当我在抖音上以或假正经、或一本正经的样子谈论了一个月的文学话题,筹备几场直播活动后,我惊讶地发现,其实这种判断不一定是对的。
短视频APP出现之前,自媒体江湖的前辈是博客、微博和微信公众平台,但对于文学界来说,我个人认为上世纪90年代末和国内互联网行业一起草长莺飞的各类文学网站也是符合自媒体命名标准的:在各文学网站上发布文章,只要作者不触犯相关法规,编辑对稿件基本是一路绿灯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存在20余年的文学网站看成是写作者的自媒体。近10年新媒体技术与媒介的发展,相比于文学网站,用户在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平台上主动性更高。但当文学传播不再单独依靠文学杂志、期刊、书籍之后,“作家”“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话题指数依然没有上升。然而,短视频自媒体的出现,似乎让一些文学从业者看到一丝希望。
这与互联网的逻辑算法有关。微博的传播主要是“意见领袖”模式,看似完全敞开的平台,实际上大多数话题都由大V、公知等主导,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文学信息想要在微博逻辑下投递到有效用户面前,障碍是必然的。相较微博,微信平台是后起之秀,它虽然更加专注于文字,且篇幅上有质的飞跃,但其推文主要依托微信这个成熟的即时社交通讯工具,传播逻辑依靠的是你传我、我传你的熟人逻辑。根据微信公众平台自身发布的数据显示,微信公众号推文的阅读近八成基于微信朋友圈。这种逻辑优点是精准有效,但缺点在于圈子化、小众化,文学在“朋友圈”的传播逻辑下,也确实更加成了一个“圈”。
直到大数据概念的出现,短视频这种新的互联网传播载体依托于大数据,根据用户的观看习惯,给每一位用户勾勒“脸谱”,玩的是“需求”逻辑,传播的有效率大幅提高。疫情期间,我在抖音平台做起了严肃文学科普,实际运营月余,当月涨粉5000+,此后每天涨粉1000+,目前粉丝24000。虽然同粉丝量和运营成熟的百万、千万级大号不能比,但在抖音这样一个泛娱乐的平台上,在粉丝如此少的情况下,不少视频的播放量也都破了100万。在与粉丝互动过程中,我发现文学爱好者的数量是十分庞大的,文学的小众属性,很可能是一种错觉(仅有10000左右粉丝的情况下我推送的多条短视频播放破百万。抖音视频采用分级投递逻辑,比如起始投递1000人,根据这1000人的观感,决定是否投递给10000人,依此类推)。同时,我发现,严肃文学的潜在阅读群体其实对当下文学界的了解是十分有限的(这在我的视频留言区清晰可见)。我们多年来看到的是文学书籍销量下滑,但相比于文学的黄金年代,当下图书的品种可谓爆炸式增长,文学之外的各类信息的增长则更为迅猛。即便是2020年,仍旧有《平凡的世界》《活着》这样的文学作品被广泛阅读和讨论,它们的读者群体比大多数网络文学的受众都庞大且可持续。
所以我觉得,当下生态之中,作家、作品与读者之间存在沟通的障碍。那么,如何打破这种障碍?我觉得有大数据技术支撑和以兴趣爱好为传播逻辑的短视频自媒体可能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我不是新鲜事物的鼓吹者,但我确实意识到,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自媒体平台,有可能会提供一种新的文学信息传播渠道,所以我不断尝试接近读者,了解他们在想什么,以及如何才能有效地向他们普及文学知识、传达文学界的声音。
这一个多月的尝试,证明我的实验不是失败的。当我的抖音账户还不满10000粉丝的时候,我推送的视频中就有两条播放量突破了百万。随即我想尝试每周邀请一到两位一线作家,或者评论家、知名文学刊物主编,面向全国文学爱好者解惑授业、聊聊文学、谈谈人生。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某些作家朋友的时候,他们走向镜头的欲望比我预判的要强烈,这更加给了我力量。我也设想过与短视频平台官方合作,写下此文时,我已与抖音官方合作了一场直播。当然,这得益于百位作家直播计划的前两场口碑尚可。
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正视大众文化流行时代中读者的审美趋向。当我们谈如何了解读者审美时,实际上要讨论的是如何让文学融入当下的生活。我认为《平凡的世界》在今天依然拥有如此众多的读者,是因为它传递着某种超越时代、人类社会一直需要的某些信念,相比文学期刊上浩如烟海的作品,它具有一种更真实的、能直抵人心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无论在什么年代、何种传播机制之下,都是被广泛的大众所普遍需要的。
因此,大可尝试新的传播方式,去拥抱更广泛而真实的文学世界吧。
本文发表于《文艺报》2020年4月24日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