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个人的作品和一家出版社
2020年3月,叔本华著《附录和补遗》第2卷下厂印制,读者翘首期待的愿望4月份就能实现了。
这本书的出版不仅完成了出版这部封笔之作完整中译本的计划,而且是译者韦启昌先生与上海人民出版社合作的第20个年头,也将是第二个20年合作的开始。
不同版本的《人生的智慧》
记得2000年我们编辑出版了韦启昌译叔本华著《人生的智慧》,此后我建议他再翻译一些叔本华的作品。当时,他就辞去工作,专心译事。他告诉我家人对他这样做不理解,没有了收入,翻译也不挣钱。我在第1版《叔本华思想随笔》“编辑后记”中写了这件事,有一位江姓读者给韦先生写信支持他继续翻译,愿意每月给他生活费。这让我想起梵高和弟弟提奥的故事。
韦先生译一本,我们出一本;他坚持译,我们坚持出。他从初译者到享有“韦译叔本华”的美誉,我们也从一本书到一套两套三套,一版两版三版。他从风华正茂到硕果累累,我们从拥有几千读者到几十万读者。20年里我们出版了26个版本的韦译叔本华作品,包括《人生的智慧》《叔本华思想随笔》《叔本华美学随笔》《叔本华论道德与自由》《叔本华哲学随笔》《附录和补遗》等。
后来,韦先生出国做了医生,他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翻译叔本华的作品。他说,我每天晚上坚持翻译四五个小时,周末都在翻译,没有假期。有时候为了一句话要考虑好几天,劳心费神。“我连出门在餐馆等餐的时候都在用笔翻译。”他把翻得都散页的德文书拍照给我,我保存了这些照片。他告诉我:“我的同学说两年不到,我的头发白了很多。”我仔细看他发来的视频,头发白了,也稀少了,真的有点皓首穷经的味道。
他每年回国的时候,我都去看他。他说的最多的是翻译带给他的快乐和收获,中医的思想与叔本华的思想异曲同工,都有深邃的智慧。我们总是围绕着叔本华的作品,一起商议每本书的出版计划,他把身边的人的阅读意见和评论告诉我,告诉我叔本华的书在国外受欢迎的程度,等等。
每年上海书展我都去站台,为的是和喜欢叔本华的读者聊聊这些书。读者对这些书很熟悉,有的读者告诉我,新出的那本叔本华的书不是那位医生译的,你们又出了一本那位医生译的叔本华,怎么今年没有出新的叔本华。有一次,我问一位读者是学什么专业的,他说:“中文,我们中文系的学生都读叔本华。”2019年我站台的时候,遇到一位退休的师傅和我聊叔本华的哲学。
2017年我去悉尼拜访韦先生,商议出版《附录和补遗》。这使我们的合作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从零散翻译到整本翻译,我们从单本出版到全卷出版。整本翻译比零散翻译难多了,里面多难的内容都要完整译出来,文献注释索引一个也不能少;出版全卷本对编辑工作的要求也高了,忠实原文的各种核对就增加了大量的案头工作。
2018年叔本华诞辰230周年,为了更好地出版这部封笔之作,我去叔本华生活了28年的法兰克福,拜谒叔本华的墓。当时我在墓碑前献花,并拍照发给韦先生。他说:“早知道也让你代我献束花。”我说:“这束花代表你,代表出版社,也代表所有的中国读者对叔本华的喜爱。”虽然他的墓简单朴实,荒而寂寥,但他的墓碑从不缺少鲜花,这包括许多慕名而来的中国读者。
上海人民版的韦译叔本华在市场上赢得了读者的口碑并形成了品牌,这是译者对叔本华的喜爱、出版社的坚持和读者的支持共同打造的。想出版韦译叔本华的出版社纷至沓来,对韦先生表达出版他的译作的愿望。韦先生信任我,他把这些邮件转给我看。身为编辑,我理解。
《附录和补遗》第1卷出版后,找韦先生合作的出版社更多了,托他的老师和同学来说情。他回复:“我永远授权给上海人民出版社了”,“我跟上海人民出版社是白头到老了”。这让我想起他的自述:“对于叔本华,我可说是一见钟情,继而与其私定终身。现在及未来,那肯定是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译者韦先生为《人生的智慧》典藏本签名
韦先生对上海人民出版社的信任,也开启了我们第二个20年的合作。为了纪念第一个20年合作,今年4月,我们将出版“典藏韦启昌签名本”《人生的智慧》纪念版。他冒着被新冠感染的危险,在今年的除夕回到国内,看《附录和补遗》第2卷的校样,为《人生的智慧》纪念版签名。我退掉了去广州的机票,未能谋面,只好微信沟通。
20年真的不长,但20年里,一个人只译一个人的著作,只在一家出版社出版,独木成林。这并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