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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父女一生与琴相伴,却命运多舛,一生奏一曲胡笳悲歌

2020-03-23

中国典籍中有“君子无故不撤琴瑟”的说法,传统文人的桌案也有“左琴右书”的规矩,诗文中还常能读到“乐琴书以消忧”这样的佳句,由此可见,古琴与中国古代文人是常伴常随的。

说到琴,有一个人不能不提及,那就是蔡邕。蔡邕是东汉末年乱世中的大思想家、大文学家、大艺术家,书法音律无不精通,曾专门撰写过《琴赋》。

蔡邕生逢动荡,宦海沉浮,一家人四处漂流,路过会稽高迁。一天,他到竹林里挑选竹料,想做一支笛子,来排遣旅途之劳顿。挑来选去总找不到合适的。回来的路上,坐在一个名叫柯亭的竹亭里歇脚,四处打量,忽然眼神一亮,指着亭子东侧檐下的第十六根竹子,让人即刻帮他拆下来。

拆下来的竹子制成笛子一吹,果然笛声清越,不同凡响。这支笛子取材于柯亭,后人将其称作“柯亭笛”。

“焦尾琴”的故事则更富传奇色彩。

蔡邕漂泊到吴地时,饥寒交迫,邻居在灶屋做饭,烧火的木柴塞进灶膛里,噼啪作响。蔡邕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他暗自惊叫:天呐,上好琴材!一个箭步冲上去,千钧一发之际,硬是将木头从灶里面抢了出来。后来,这根烧去一半的“柴禾”经过他的精雕细琢,做了一张琴。因为琴尾被烧焦,就称为“焦尾琴”。

后来,焦尾琴与齐桓公的号钟琴、楚庄王的绕梁琴、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名琴。

还是这个辨材的蔡邕,听音辨意的功夫也不同凡响。一次,朋友请他赴宴,他兴冲冲赶过去,远远听见主人家有人弹琴。快到门口时,蔡邕突然停住,他在琴声里听出了隐隐的杀机!蔡邕一时惊愕:既请我来做客,为什么琴声中有杀气呢?乱世中人人自危,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这时候,另外一个赴宴的客人也来了,见蔡邕到了门口又急刹车折转回去,就追上去询问缘故。蔡邕不答,径直往回走。客人很好奇,连忙跑去告诉了主人。

主人急追出来问蔡邕:“你为什么要走呢?”

蔡邕直言相告:“我走到门口时,听见你家里有琴声,而琴声中带着杀气。”

主人才知道原来是家中客人的琴声吓走了蔡邕。他将蔡邕毕恭毕敬请回来。弹琴的客人解释说:“我在那里等大家,闲来无事弹弹琴,眼睛望着窗外,看见树上有一只螳螂在捕蝉,蝉振翅欲飞又停下,螳螂随之一进一退。我边看边弹,心被牵绊着,唯恐螳螂抓不住那只蝉,不觉琴声中就带出了杀气。”

袅袅琴音,一瞬听出弹琴人细微的情绪变化,这就是蔡邕!

如果不经沧桑,不阅尽世相,怎么可以企及如此境界?有一次,蔡邕到青溪这个地方寻访战国名家鬼谷子的故居,他徜徉于清流之上走到一个溪流的转弯处,心有所感,就坐下来写一弄曲子。走一处溪弯写一首曲子,青溪共有五道溪弯,他就写了五弄琴曲。

第一弄,他写下了《游春》,记录寻访仙人隐居之地的心情;

第二弄写下了《渌水》,看见了绿水荡漾;

第三弄他写下了《幽居》,描绘鬼谷子旧居清曹岑寂的环境;

第四弄写下了《坐愁》,第五弄写下了《秋思》。

后来他用了三年时间将五支曲子加工润饰,完成后请大学者马融品评,马融大加赞赏。这就是著名的《蔡氏五弄》。心似曲水,错落跌宕,涟一漾就流照千年。

自古名人是非多,蔡邕一生也经历过太多演绎。元末南戏《琵琶记》唱的就是他的故事。戏中的蔡伯喈喜新厌旧,无情辜负了槽糠之妻赵五娘。纷纭千载之后,陆游有诗云:“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真实历史中的蔡伯喈命运多舛,董卓做司空时,仰慕其名气,一再征辟他入府做幕僚。蔡邕称病推托,董卓大怒,将他硬绑了来。蔡邕不得已,做了董卓的幕僚。后来董卓被诛杀,蔡邕也受到连累被害,可怜一代卓越天才,生不逢时,连个寿终正寝都不能自保。能在亭子的竹上发现良笛,能在炊饭的木柴中抢出良琴,都说草木无情,但是人心有感,草木就通了灵性。这个喧嚣而寂寞的世间隐藏着许多珍宝,想要发现,需要一种缘分,也需要一种容智。有谚语说得好:山坡上开满了鲜花,但在牛羊的眼里那只是饲料。当今时代,究竟是鲜花少了,还是牛羊一般的眼光太多呢?

蔡家的悲怆琴音余韵未了,接下来的故事传到了蔡邕之女也就是大名顶顶的蔡文姬。

文姬的身世比父亲更令人扼腕。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自幼资质过人,父亲弹琴偶然弦断,她在隔壁房间就准确说出断的是第二弦,蔡大惊,故意又拨断一根弦,文姬应声报出是第四弦,依然无误。

后来,蔡文姬随父流放,颠沛之中,年纪轻轻的她嫁给了卫仲道。不久,丈夫就去世了。蔡文姬在公婆家受尽委屈,又回到了娘家。

时值东汉末年国家大乱,匈奴南侵。流亡之际,蔡文姫被掠到了匈奴。二十三岁的她,委身于匈奴的左贤王。

蔡文姬居留匈奴十二年,生下了两个孩子。本以为会在胡马北风中度过余生,未料夺取天下的曹操念及故旧蔡邕,不惜拿黄金玉壁,将蔡文姫从匈奴赎了回来。

即将离别之际,两个孩子搂着她的脖子,哭着问:“妈妈你要去哪儿?你这一去是不是再不回来了?”

就在生离犹如死别的伤痛中,蔡文姬策马归汉。一路上山高水长,悲风鸣叫,山鸟号啼,一声声都像孩子的啼哭,一刀刀戳在妈妈的心上。此情此景之下,她血泪和鸣,写下了著名的《胡笳十八拍》。这支曲子后来被她的第三任丈夫董祀改成了著名琴曲《胡笳弄》。直到唐代,诗人李欣一听琴师董庭兰抚弄此曲,还不禁潸然泪下:“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这样的琴声直教“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嘶酸锥雁失群夜,断绝胡儿恋母声”。

天妒英才,末世蹉跎了蔡伯喈,天妒红颜,乱离中的命运又捉弄了蔡文姬。无论怎样的困厄,这父女俩生命中最忠诚、最华彩的陪伴都是一架七弦琴,足以长歌当哭,超越荣辱,萦旋缭绕成一段不朽青史。

《诗经大序》中说,一个人“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内心的所有悲慨,有个载体,就能自然流露出来。苏东坡也说,琴能“散我不平气,洗我不和心”。听琴也罢,弹琴也罢,在乎人心。散尽世间不平之气,让心变得清和明朗,也许是千古琴音最终的寄托。

现代人可学的乐器很多,可听的音乐很广,但又有多少人能静心会意,真正听出琴中的寄托和情怀呢?高山之音、流水之韵,历经离乱寄于琴中的情志,但愿今天能被更多人深深懂得。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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