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河峡谷》:人生的撕裂状态(光明网)
作者:李健
陈河的《丹河峡谷》展示了海外新移民的生活,讲述了“我”和奚百岭这样的新移民遇到的中年危机,勾勒了一组失败者的艰难抉择,道出人生价值无法实现的撕裂状态。
小说中,“我”移居加拿大十多年,经营着一家便利店,同时兼职做房地产经纪,在四十不惑的年纪,遇到家庭、事业的诸多不顺,整日被失意无助的挫败感包围。偶然间,“我”结识了核物理研究领域的专家奚百岭。他因为找不到适宜的工作而一直读书、考学位,然而双博士的高学历却变成他求职的障碍,房贷、求职的压力和家庭生活的矛盾,使他不得不看清生活真相,因国外就业无门,他不得已做油漆工维持生计,在生活的困境面前痛苦地取舍去留。
因为同样困厄于人生的抉择困境,“我”和奚百岭有了更多的交流和共鸣。“我”发现奚百岭像一只蜘蛛,想为自己编织一张保护网,却被自己束缚住了手脚,在落寞中无处可逃,最终在绝望中跳桥自杀。为了寻找脱困的途径,“我”选择加入加拿大军队,接受军人职业的训练,避免成为一个终日醉酒的沉沦酒鬼,还能在退役之后得到一份优渥的福利。最终,“我”加入加拿大海军,借助在海底潜行,来消弭内心的精神困顿。
在《丹河峡谷》里,海外移民的生活场景只是叙述的表象,人们的精神图谱才是其内在的肌理,陈河将他们处于困境中内心的煎熬叙述得张力十足。这就好比,当生活在狂飙突进的时候,总有人孤零零地掉队;又或者由于种种原因,有人陷入困顿之中,找不到人生出路。这个人可能是小说中的“我”和奚百岭,也可能是现实中的每个人。人们总是厌倦一成不变的旧生活,却又对新生活常常手足无措。“我”和奚百岭的经历仿佛一面镜子,让人顾影自怜,映衬出我们面对困境时的柔弱自弃,持续在犹豫中痛苦,在彷徨中挣扎。
不合时宜的“零余者”形象,是文学作品中时常表现的内容,他们与现实格格不入,与家庭亲人貌合神离,常常孤高傲世却又苦闷忧郁,先知先觉而又多愁善感,遭遇生活的变故更是无所适从,往往以极端的方式来宣泄和反抗。陈河将这种理想无从实现、不甘沉沦却又四处碰壁的生存苦闷,融入到当下新移民的语境之中,写出了“新海外零余人”的故事。
小说中,顾城的诗《弧线》不时闪回:鸟儿在疾风中/迅速转向/少年去捡拾/一枚分币/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海浪因退缩/而耸起的背脊。就像诗中的弧线一样,既有自然力量使然,也有自身选择而成,然而在美丽的弧线背后,也许隐藏着种种陷阱。在纷乱杂陈的人生轨迹中,人们不断地在各种选择中循环往复,主动或被动地试探着不同的人生。小说没有把移民故事写成一篇社会新闻集锦,而是注入了更多关于人性的哲学思考,读者可以从中观照自身,与小说人物精神相通,让人从中找到共鸣。书中多次借由“我”和奚百岭的谈话,穿插对于生命价值的思考,表现人们在未知面前的恐惧和逃避,以哈姆雷特式的追问来思索生存的意义。
小说中,还有一个细节引人深思。在小说《沙捞越战事》中,陈河曾描述一段二战时海外华人参战的辛酸往事。由于华裔在北美曾备受歧视,很多华裔青年为了获得合法身份改变命运,选择去当兵。他们或被派到欧洲和东南亚、或被培养成特工,为了生存不得不以身涉险。《沙捞越战事》是从碎片化的历史中寻找出这些隐藏的传奇。在《丹河峡谷》中,海外华人的这种艰难选择仍未曾远去,虽然跨越数十年,华人参军仍是当下一个充满诱惑而又颇具危险的选择。“我”纠结于在国外参军的选择是否法理正当、年轻一代的新移民宋雨因经济压力而选择入伍等。“参军”只是海外华人生存状态的一个引子,草蛇灰线一般,伏行千里,犹如穿越时空的回响:每一代移民都面临着现实生活的选择,在未来的不确定性面前,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