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子·黄昏犹是雨纤纤》：最美的雪景，最深的思念

因为“乌台诗案”，苏轼被贬黄州。他到达黄州的时候，是庚申年二月份。初到黄州，苏轼衣食无着，有一位名叫朱寿昌的同僚，写了书信来问候苏轼，并且赠送了苏轼很多酒食，这对于苏轼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从此以后两人来往非常密切。

这位朱寿昌，当时是鄂州太守。鄂州与黄州虽然分属两地，但其实只是隔江相望，所以这两个人的来往也很方便。朱寿昌也是当时一位非常著名的人物，也就是“二十四孝”中“弃官寻母”的那一位。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朱巽的侍妾，姓刘。刘氏还怀着朱寿昌的时候，就被他朱巽休了。朱寿昌长到好几岁，才被他父亲领回家，也因此母子分别了五十年。后来朱寿昌到处找他的母亲，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他很少吃酒肉，和人提起这件事就痛哭流涕，潜心于佛法，用血抄写佛经，用灼背烧顶的方式，来祈求佛祖保佑，让自己早点找到母亲。后来他和家人辞别，辞官入秦，说：“找不到母亲，我就不回来了。”终于有一天，朱寿昌在同州找到了母亲刘氏。当时刘氏已经七十多岁了，也已经改嫁到了姓党的人家，还另外生了几个子女。朱寿昌便将这些弟弟妹妹们都一起接了回去。

元丰四年十二月，黄州下了一场非常大的雪，在《苏轼文集》中是这样记载这场大雪的，“黄州今年大雪盈尺，吾方种麦东坡，得此，固我所喜。但舍外无薪米者，亦为之耿耿不寐，悲夫！”

在这个雪天，苏轼想起了自己的好友朱寿昌，便挥笔写下了一首《江神子·黄昏犹是雨纤纤》：

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

在这首词的前面，还有苏轼的一个自序：“大雪有怀朱康叔使君，亦知君之念我也，作《江神子》寄之。”朱康叔，就是朱寿昌，康叔是字。

“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昨天黄昏的时候，下的还是纤纤细雨，早晨起来打开窗帘，却看到大雪几乎和房檐一样高了。这一句话，没有一个雪字，却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描绘的淋漓尽致。“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这句词依然是在描写雪景之广阔，江面似乎变得更宽了，天也似乎变低了，远处的酒店的帘子也看不到了。

“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只能独孤地坐着，吟诵出这首词，揉揉老眼昏花的双目，捻一捻花白的胡子。虽然苏轼没有在诗文中提到朱寿昌，但一句“孤坐冻吟谁伴我”，就是他对朋友的无比思念。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是苏轼在幻想朱寿昌那边的景况，想必此时朱康叔正在那里宴请宾客。“水晶盐”，据萧绎的《金楼子》记载，“白盐山，山峰洞澈，有如水精，及其映日，光似琥珀。胡人和之，以供国厨，名为‘君王盐’，亦名‘玉华盐’。”这里用“水晶盐”来代替酒宴中的精美菜肴。

还有读者认为，盐怎么可能会是甜的呢？曾季狸的《艇斋诗话》中解释，“东坡《雪》诗云，‘水晶盐，为谁甜’，盐味不应言甜。以古乐府考之，言‘白酒甜盐’，则知盐可言甜。”

“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这句话是苏轼在设想此时的朱寿昌，应该是拿着酒宴上的梅花，想起了陶潜。这里的陶潜，其实代指苏轼。苏轼非常喜欢陶潜的诗文，也非常希望能像陶渊明一样，可以辞官归隐。这一句词，对应的是序中的“亦知使君之念我也”。

“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像我的老朋友一样，我的老朋友也像雪一样，有可爱之处，也有讨人嫌之处。

这一首《江神子·黄昏犹是雨纤纤》，将千年之前黄州的那场大雪，定格在了诗文之中，描绘了出了盛大的雪景，更重要的，是诗文所表现出来的两位老友的友情，“我思君处君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