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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幻:热潮之下“暗流涌动” (中国青年报)

2020-02-25

  中国科幻热潮之下“暗流涌动”

  2019年9月5日,德国柏林,新的未来博物馆对公众开放,它抛给公众一个问题,即人类未来将如何生活,并通过展览带领公众寻找答案。据悉,这些展览涉及自然、建筑、机器人、人工智能、科学和其他领域,它们大部分都是有很强互动性的展览。

  科幻,一个影响力被严重低估的存在。

  在全球电影票房排名前10的电影中,就有7部涉及科幻元素,《侏罗纪公园》《阿凡达》《复仇者联盟》等都是其中的代表。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美国物理学家基普·索恩在担任科幻电影《星际穿越》的科学顾问之后表示,曾经不知道要作多少场报告,才能让自己的科学研究影响全球几亿人——最后,一部科幻电影做到了。

  不仅如此,美国科学题材的电视剧《生活大爆炸》,使得美国选修物理课程的人数足足上升40%;还有科学家回忆,因为孩童时期接触过科幻、科普,早早树立起追求科学的远大理想……

  在近日举行的2019中国科幻大会上,中国科协常务副主席、中科院院士怀进鹏饶有兴致地抛出这些数据和例子,他说,当下的中国十分需要借助科幻——科学幻想的强大影响力,来激发青少年的科学兴趣,让未来科学星空群星闪耀。

  最近几年,我国科幻作家连续两次获得世界科幻大奖雨果奖,海内外开始重新审视中国科幻描写宇宙和未来的视角;今年年初,由科幻文学作品改编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获得口碑票房双丰收,更是再度引发全社会科幻热潮。中国,这个在科学探索道路上加速奔跑的国度,也要迎来科幻的“逆袭”了?

  繁荣之下 地基不牢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迷上科学、迷上科幻,很奇怪吗?”中科院宁波材料技术与工程研究所研究员张文武在科幻大会上反问道。

  接着他列举出一个个夺目的成果:“悟空号”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墨子号”量子科学实验卫星、“中国天眼”FAST射电望远镜、5G通信、云计算、大数据,等等,在他看来,中国大地上涌现出越来越多的科技成果,为“科幻热”提供了足够的土壤。

  科幻作家刘慈欣就曾前往“中国天眼”FAST、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等地采风。在他看来,这些大科学装置是我国对基础科学加大投入的标志,也为科幻提供了巨大的故事资源和灵感。更为重要的是,在科学地标拔地而起、科学成果不断涌现的氛围下,整个社会环境都充满了“未来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只关注自己的“钱袋”,而会选择将一部分注意力留给“未来”。

  不过谈及中国科幻的现状,刘慈欣并没有因为《三体》《流浪地球》的大火而盲目乐观,在他看来,中国科幻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其规模都称不上“已经进入黄金时代”。

  中国科协科普部部长白希谈及国产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没有“只讲成绩”,他说,《流浪地球》的成功更多是“单兵突围”,应该正视的是,我国科幻影视创造力仍然不足、影响力不够强,总体上社会认可度不高,科幻创造人才队伍仍然比较匮乏,科幻影视、游戏、创意、翻译等人才同样紧缺。

  相比于科幻电影,刘慈欣更担心科幻小说的前景,“目前来看还不那么明朗”。在他看来,科幻小说的生态主要涉及作家群、受众群体、作品3个方面,近年来受众人数似乎越来越多,但在作家群方面,相比其他文学类型,我国科幻作家群的总体数量还远不够大。

  刘慈欣说起此前参加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的一次经历,其中与会的3000多名作家代表,只有他和张之路等少数几位作家,与科幻相关——数量之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们应该看到这一切,中国科幻目前的繁荣,是一种缺乏基础的繁荣。”刘慈欣说,受新技术、新媒体大环境影响,包括小说在内的文字型叙事处于衰落状态,科幻小说要想“逆风而行”,必须拥有足够数量的作家群和作品,才有可能产生经典。

  家长一拥而上 功利化苗头渐长

  不过,在当前科幻热潮席卷之下,越来越多的家长、孩子将目光投向这一领域。科幻大会期间,就有不少科幻作家被家长“围追堵截”,后者希望从这些“成功人士”那里取得“如何尝试科幻创作”“如何把阅读转化成创作”以及“如何成为科幻作家”的“真经”。

  刘慈欣第一次听到类似的问题,便给出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无法从科幻本身培养科幻写作能力,科幻创作的能力在科幻之外。

  拥有计算机专业背景的刘慈欣,至今还没有写过一篇以计算机为主题的科幻作品,他说:“科幻创作与我的职业关系都不是很大。我所感兴趣的,是所有前沿的科学进展,尤其是空间与时间尺度上比较大的领域,比如宇宙学、天文学。”

  在他看来,科幻对青少年更多时候是一种“间接影响”——活跃他们的思维,激发他们的想象力,通过一种栩栩如生的文学形象让青少年对科学、宇宙、大自然产生兴趣,为他们今后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进一步学习带去更多动力。

  科幻作家陈楸帆曾应邀到一所小学“讲科幻”。让他记忆犹新的是,平时听讲座不太活跃的同学们,那天缠着他不断地问问题,从机器人一直问到人类的未来。

  后来,有同学告诉他,之所以变得踊跃提问,是因为“脑洞被打开了”。“好奇心是多么的珍贵!”陈楸帆说,即便是练习科幻阅读与写作,也切忌不要像传统语文教学那样,试图从一些作品里解读出标准答案,那样只会扼杀孩子的想象力。

  作为一名科研人员,张文武自己也写科幻,在他看来,科技工作者更需要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科技史无数次地表明,立足科学、大胆假设、敢于猜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催生那些绚烂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

  不过,他并不希望科幻因此而变得功利,孩子和家长一拥而上,只是为了出书,为了得奖,为了给履历增光添彩。“科幻是孩子们的养分,但也只是养分的一种。读科幻或写科幻,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最终的目的,还是人的成长”。

  凯文·安德森是全球知名的科幻小说家,他的作品被翻译成超过30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2300万册,代表作包括《沙丘》《星球大战》《X档案》等。

  谈到自己是如何成为一名科幻作家时,凯文·安德森透露,他出生在一个小镇上,那时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在“自己的想象”中探险,为此积累了大量的灵感与素材。长大一些,他又不断地阅读,研究他人的文章,了解其他人的想法。

  而这些成长中的细节,是很多后来效仿者所不了解的。

  科幻是个筐 解释不通穿越时空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几乎每一部科幻影视作品面世后,都会迎来铺天盖地的“找茬贴”“纠错贴”。

  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安德烈·海姆被称作“石墨烯之父”,他就曾在电视剧《生活大爆炸》里,看到过“自己的研究成果”。他说,能够看得出来,剧组非常努力地向科学“靠拢”,但还是有一些地方出了纰漏,最终被他的学生指了出来。

  “有的地方我会选择忽略,但有的地方还是要坚持科学的精确性。”安德烈·海姆说,科幻不是简单的娱乐,而是和科学仅有“一纸之隔”的想象力教育,对青少年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容不得半点马虎。

  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制片人龚格尔十分警惕“科学性”的问题,他说:“创作者生产科幻影视作品,不能随意乱来,如果把过多跟科学想象力无关的东西,附着在科幻载体上,那么结果一定会对科幻造成伤害。”

  比如网上流行的调侃: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释不通,穿越时空。“这些不是科幻,而是拿科幻来背锅!”龚格尔希望,科幻创作者保持科幻想象力的充分延伸,但同时要尊重基础科学的逻辑思维。

  从某种意义上说,科幻就是基于科学的想象,是科学性和幻想性融合的结晶。比如,人类的太空探索催生了一批诸如星球大战的科幻大片,而DNA研究与遗传学研究,则催生了侏罗纪系列电影,等等。

  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也提到,如今的中国科幻文学同样是基于想象,但是这种想象已经不是夸父追日、嫦娥奔月式的想象,更不是孙悟空式的“翻跟头”,而更多的是基于科学思维和科学知识,结合文学的叙述,努力探索宇宙的未来和人性的秘密,激发人们科学探索热情的艺术呈现。

  当然,科幻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并不局限于此。

  美国理论物理学家列纳德·蒙洛迪诺曾担任科幻电影《星际迷航》的编剧,在这次大会上说起科幻与科学,他就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说法:“大家都说科幻以科学为基础,但有趣的是,科学也是一种潜在的科幻,一些最初的科学想法,有时,可能比科幻更疯狂!”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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